渠渠夏

手可摘星辰(番外一

致付鹏:

嘿,新婚快乐。你穿西装的样子很帅,你的另一半也很好。之前有人说我的字还算不错,所以抄了一首舒婷的致橡树送你。

最喜欢其中的几句,前两句给我们。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,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。

后两句给你们。“我们分担寒潮,风雷,霹雳;我们共享雾霭,流岚,虹霓。”

前者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,后者是对你未来生活的祈愿。哦,不好意思,是你们。你和他,两个人。

但,我想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儿。

我们同年出生,你比我小半年,因此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并不和谐,你伸手抓伤了我的鼻子,直到现在还有浅浅的一道疤。

曾经我想方设法要去掉这个痕迹,现在却懊悔不如那时伤的再深一点,也许我们之间的牵绊也多一些。

战争从会走路就开始了,你是没人敢惹的孩子王,我是叫嚣着谋权篡位的反叛者,跷跷板,滑梯,甚至一片落叶都可能成为导火索。

你很少动手打人,也许是不屑,但我觉得更多的是心软。

还记得我从台阶上摔下来那次吗?你本可以将我扔下不管,却跑回去喊来了大人。还在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两颗糖,又在被打屁股的时候朝着我偷偷做鬼脸。

长大后我们常感慨以前的旧东西就是好,经久耐用。那糖也是,太甜了,现在想想也会笑。

如果有人拥有上帝视角,那么在他看来,我一定像个可笑的,追在你们身后的影子。

当重逢也可以预谋,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。

“真巧,你也考进了这所学校啊!”

这是你认出我后,说的第一句话。

作为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同龄人,不管是身高体重头发长短都可以用来攀比,何况最重要的成绩。

李佳琦是传说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考第一名并不稀奇,而中考那年,小区里的爆炸性新闻则是,你考上了重点。

我坐在凉亭里一边剥豆子一边听妈妈唠叨,她从我五岁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数落到十几岁还不敢自己开煤气,转头对着在院子里教李佳琦骑自行车的你喊道:“以后你要多帮帮我们胖哦!”

汗水在额头上闪闪发光的人看也不看这边,小心的扶住自行车后座,眼里都是笑意。

“放心放心,有我呢!”也不知道这一句是对李佳琦说的,还是敷衍我妈的。

豆荚的汁水崩进了眼睛里,我低下头抹了抹。再抬头,看到李佳琦兴奋的扔下自行车朝着你跑去,你稳稳接住他,抱孩子一样掂了掂才将人放下,又贴心的帮他翻出折起来的衣领。

“如果能和他们做朋友就好了……”察言观色是我从小到大最引以为傲的能力,装作不经意的一提,本就担心我不合群的妈妈挑了个好天气约你妈去逛街。果然,没过几天,你就主动邀请我去家里打游戏。

尽管我们成了朋友,但却不是好朋友。我早就该清楚,却又自欺欺人。

我们是同班,可李佳琦是个难缠的,占有欲很强的小孩。他亦步亦趋跟在你的身后,占据了本应属于我们的大部分空余时间,我只好用了点小心思,成为了你的同桌,也成为了你的同盟。

“我好像……喜欢上了一个人……”

我最喜欢打完球以后,和你并排坐在休息区的那一点时间,背对着喧闹的球场,你语气温柔,有一瞬间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也值得被温柔对待的错觉。

“哦?”

尽管听到这消息之后,掌心的汗滑腻的握不住水瓶,我还强装镇定。

“我好像……有点喜欢李佳琦。”

你眯了眯眼睛,看着逐渐暗淡的天光。

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,我又兴奋又绝望,手抖的瓶盖都拧不开。幸亏你根本不会注意我。

“付~鹏!”姗姗来迟的李佳琦大声喊到,在半个球场的人目光注视下,你一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帮他拎书包,又用脏兮兮的手去抹他脸上的汗。

我从未如此嫉妒过一个人,他凭什么可以大声呼喊你的名字,又凭什么一举一动都牵动你的心。

还记得那天吗?简直是我人生中少有的高光时刻。

听李佳琦说,你准备离家出走。于是我砸了自己的存钱罐,想和你成为战友。

可惜我是个合格的累赘,被人拦住的时候,除了老老实实交上手里的东西外,别无他法。

那天我们吃了五十根签子的烧烤,你略带遗憾却又有些庆幸的说,以为李佳琦又出事儿了。你看我这块疤,就是为他留的,还以为今天又要添一道了。

到底要多喜欢一个人,才会以为他牺牲为骄傲?我不懂,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感同身受。

高考填志愿那天,我攥着笔迟迟没有做出决定。看你利落的交完表格,才做贼一样抄了份差不多的,最后一个格子我心念一动,填了一个不同的选项。

“都大学了,不想出去看看嘛?总在家附近打转?”和蔼的班主任笑眯眯的开口,你吊儿郎当的转着笔。

“未来诚可贵,爱情价更高。我得守着他,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?”

班主任显然没料到你会这样讲,“现在交通便利,在哪儿不一样?”

“离开我一条街都不行,真要是隔着十万八千里,他愿意我还不放心呢!”我知道,这样的时刻你说的都是真话,你真的舍不下他。

有时候我常常想,命运是不是最喜欢开玩笑?拆散圆满的,打乱整齐的,就是他的工作。你按照计划考上了邻市的大学,而我则要去遥远的北方。

临行那天,我在门口与你和李佳琦告别。他用胜者的姿态朝我挥手,“我和付鹏会找时间去看你的。”他将重音可以放在“和”这个字上,我笑他幼稚可笑,学他的样子,“那你可要努力,别学那些人用出国逃避问题。”

万万没想到,无心的玩笑一语成谶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的联系并不紧密,甚至逐渐疏远。也有过一段好时光,也许你并不这样觉得,但在我心里,这是恩赐。

李佳琦在夏天离开你,我在冬天遇到了你。

某一次,我和你提起一家年纪比我们还要大的小店,你沉默半晌突然说,哦,都忘记了,我们不在一个城市。刚刚我还在想,学校附近好像没有这家店。不如……我去看看这家店吧!

凌晨一点的北方哈气成冰,不熟悉路的司机将我扔到离机场不远的一条小路上,手机地图用箭头标注出那幢高大明亮的建筑,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。我却数次被栏杆挡住,止步不前。

一如我们的关系,不管如何绕弯,最后都应该明朗的以朋友作为终点

远处的高架桥如沉默的兽脊,悬在头顶的路灯像一只包含悲悯目光的眼睛。

你的飞机即将落地,我狠了狠心,手脚并用的翻越栏杆,铁丝网将羽绒服的背后撕开一条口子,飞舞的羽毛下了一场迟到的冬雪。

果然,我在你面前始终是狼狈的,幸好给你准备的那件外套依旧完好。

我跑得够快,冲进机场大厅的时候,航班刚刚到达。站在手捧鲜花的人群中,有些窘迫的摸了摸口袋,只有一块被挤压变形的巧克力,既不隆重也不正式。

“又冷又饿,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。”你比之前清瘦了许多,看到我以后小声抱怨。还是和之前一样细心,去找工作人员借了胶带,帮我补上了呼呼漏风的后背。

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旁边站了一朵蒲公英,你出来的时候穿一件羽绒服,回去就成一件夹克了。”还是一样的毒舌。

终于坐到了有暖风的出租车上,你半闭着眼睛嘟囔,“别以为这块破巧克力就能给我给打发了,得请我大吃一顿。”

我按了按饿的发疼的胃,点点头。“那当然,带你领略东北风情。”

用“大醉一场”来形容那场饭局更为恰当,我们选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,对着街道上未化尽的雪,开了满满一桌子啤酒。

你喝醉以后,不哭不闹,就是比平时话多一些。

说的都是关于李佳琦。

那时候我才明白,你根本不想知道北方城市小角落里那家老店是什么样子,也并不关心数年未见的老朋友为了什么奔忙。

你只是太想他了,对于他的感情是复杂的。不敢靠近,又无法远离。于是,拼命从别人那里找到关于他的细枝末节,借着这点甜蜜撑下去。

你当着我的面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,我有太多话想说,又什么都没说。我们都太穷了,除了虚无缥缈的丰沛爱意和不好意思拿到台面上讲的可悲自尊之外,一无所有。

后来你坚持要去看电影,在刻意拔高的恐怖片音效里,你不时低头抹泪。我借口去上厕所,躲在后排泣不成声。

之前我以为你喜欢看恐怖电影,后来才明白,你从来都不喜欢。只是他喜欢,所以看什么变得无所谓。

分别那天,我们故意避而不谈再见。你用手抠着地铁票面上的恢宏建筑,略有些可惜地说,好像见朋友就是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一起喝酒。

我说,以后保重身体,少喝点吧。

青年大街,全国各地名叫青年大街的车站中很普通的一个。自那里分别,我潇洒地挥手,头也没回。走到拐角处偷偷侧身,刚好地铁开动,你没看我,正对着手机说些什么。

也许该努力一次,于是我朝地铁站外跑去,无视工作人员的阻拦跳过了闸机,上了一辆出租车。

晚高峰的主干路堵成了停车场,我来这城市三年,第一次看到冬日的夕阳。

无论如何,还是追不上你了。以后,你可以拥有任何人,任何人可以拥有你,除了我。

大概是为了麻痹自己制造假象,不知从哪一天开始,你拼了命的工作,似乎要把之前耗费在其他地方的精力全都补偿到工作上。

大家都夸你成熟懂事了,唯有我清楚,这个时候你最想他。你怕自己停下来,想他的念头就如野草一般滋长,只好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

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,所有的伤痕都可以靠时间修复。某天,正在为工作焦头烂额的我却突然接到了你的电话。

你从未那样哭过,即使伤口拆线疼到直冒冷汗,也咬牙坚持,只因为那个人在身边。

你说,他要结婚了!你知道吗?他要结婚了!

我陪着你一起哭,不是被你自我牺牲的感动,而是无法理解,为什么我求而不得的东西,有人轻易拥有却毫不珍惜。

我愿意替你吃这世间所有的苦,换你快乐平安。我不爱全世界,也不追星星,只想在平淡的日子里和心爱的人手牵手去菜市场。这也是你的愿望,对吗?

可他要离你而去,连最后的这点念想也掐灭了。

那一刻,我突然对李佳琦满怀恨意。

虽然不清楚我能为你做什么,但我想这次,我要追上你。于是我火速辞职,买了最早的航班想马上到你的面前,却遇到了一场暴雨,被迫滞留机场。

雷声阵阵,李佳琦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
我沉默了一会,撕掉了手中的机票,“我帮你!我知道付鹏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,我也懂他要说什么。”

因为我们,是同样的懦弱的人啊。

多讽刺,前一秒我还恨他抛弃你,后一秒我要帮他挽回你。人总该有些遗憾的嘛!并不是所有情意都会得到回应,时光和机遇是很巧妙的东西,注定不是我的,那也就算了。

你不知道吧,我在某个网站的ID取自夏屋渠渠,形容房屋高大深广,爱财之心昭然若揭。

因为没钱的日子太可怕了,我硬着头皮向你求助,试图证明你对我与对其他人不同。

但那时的你正被爱情折磨的死去活来,甚至和人私奔彻底失联。

三天后你发来消息说,对不起,我没能及时帮你。

我回复说,没关系不怪你。

我本就是个俗气的人,没有勇气做少数派,又不甘心放弃一戳就破的幻想,于是作茧自缚,越陷越深。

被你对李佳琦的温柔吸引,也因你对李佳琦的深沉爱意放弃。

那么,以后无论平庸,绚丽,是风是雨,我都祝福你。

早就清楚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梦一场,然而,然而……

我是小胖子,我叫…

 

关于这个番外:

高考后的那个夏天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支玫瑰,送一个小男孩去了外地。后来,他用说你好的方式说对不起,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。

当然有遗憾,我们认识十年,一张合影都没有。见他的最后一面,我依旧是个皮肤黝黑头发短短的小胖子,就像手可摘星辰那个故事完结,也没有自己名字的小胖子一样。小男孩变成了可以给别人遮风挡雨的大男人,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年少时一起遇到的彩虹。

我远没有他们勇敢,只是个感情迟钝被爱而不自知的普通人。我弄丢过一个装满回忆的手机,却在某天发现了一张以为不会再看到的短信截图。当我意识到我也弄丢了一个人时,却再也找不到他了。

这是写给小胖子的故事,也是给我自己的故事。翻了很久才找到这张短信截图,分享给大家看看吧。

这是关于渠渠夏的求而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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